每個人都是自己生命的工程師,就看你要把自己打造成什麼樣子。
我告訴自己,不管再怎麼辛苦,一定要從這個晦暗的礦坑裡站起來,靠自己的力量走出去,迎接外面燦爛的陽光。
在我生長的礦區附近,經常看到一台一台的「台車」穿梭其間。
所謂的台車又叫輕便車,是過去台灣運煤的主要交通工具,當煤礦從礦坑開採出來後,就會利用這種輕便的台車,將煤礦運送到整煤廠,經過挑選整理後,再透過運煤火車運走。
在礦區生活的人經常以台車做為簡便的交通工具,有些礦工會利用平日無人上工或休假日的時間推台車載客。
小學四年級時,為了補貼家用,我也加入推台車載客的行列。
推台車就像現在的計程車一樣,大家都會排班輪流載客。
但因為我還是個小孩子,有些大人不准我跟他們搶客人,硬是把我的排班表抽掉。
不過沒關係,我可沒這麼容易被打倒。
別人推車推到晚上十點,我就推到十一、二點,甚至半夜一、兩點,總會有些晚歸的客人或是晚上臨時需要搭車的人來坐我的車。
有些生重病或突然發生事故找不到車子到五堵看醫生的客人,我都不收錢。
那麼深的夜晚,還好還有我在推台車,只要一、二十分鐘就可以到達五堵,但是如果用走的,大約要一、兩個小時,那麼這些生病的人,就沒辦法及時送往醫院了,那可是關乎人命的大事。
在推台車的空檔時間,有些工人會聊天打發時間,有些人則是賭四色牌,一天玩下來,運氣不好的,還可能輸個三、五百塊,推台車一整天也許都沒辦法賺那麼多錢,卻一下子就把錢都賭光了。
其中有一位職業賭客,他不是來推台車而是專門來賭四色牌的,多年前他因為在工廠工作不慎,十隻手指都被工廠的鋸子給鋸斷,但他依然賭性堅強,用雙腳將牌撐開來打牌,而且非常順暢,完全不輸正常人。
殘障的人竟然可以賭四色牌,而且不僅可以打牌,還可以收錢,雙腳當雙手用,活動自如,別人想偷看他的牌還看不到。
好賭至此,真是人殘心也殘。
看完這一幕,我才瞭解,一旦染上賭癮,要戒掉真的很困難。
我在心中暗自發誓,這輩子絕對不沾染上賭博的惡習。
挖煤礦的每一戶人家,每到傍晚的時候,一定會提心吊膽,擔心父親或叔伯會不會出事。
若傍晚五點沒有回家,一顆心便開始懸念;六點鐘還沒有進家門,擔心得連飯都吃不下;七點鐘還不見人影,「也許今天加班了吧?」、「是不是出事了?」
各種不祥的念頭不斷浮現。挖煤礦的人家,都是提著心吊著膽在過日子。
過了今天,沒有明天,因為生命沒有保障,不曉得明天會在哪裡,所以只好做一天算一天,過一天算一天。
每天擔心父親能不能安全離開礦坑、擔心家裡的茅屋不知何時又要坍塌,我不想天天抱著這樣的恐懼過生活,卻又不知該如何是好。
小學四年級時,我遇到一位數學老師,他不僅免費為我補習數學,還鼓勵我努力向學,「要脫離貧困的宿命,就是要接受教育。」
他的教誨我一直牢記在心。
小學畢業後,我參加初中考試,成為友蚋國小創校二十七年以來,第一位考上基隆中學的學生。
十三歲那一年,我升上初中,每天花四小時時間通勤,翻山越嶺到學校上課。
另一方面,父親隨著生病的時間愈長,身子也愈來愈嬴弱,一星期動輒要到醫院換血兩、三次。
除了念書打工的時間外,只要有空閒時間,我就會幫父親進礦坑挖煤礦。
從幽暗坑道走出來
每個人從呱呱墜地的那一刻起,就展開了每個人不同的命運。
有些人含著金湯匙出生,過著安逸的生活,從來不知道苦是什麼滋味。
我出生在一個貧困的礦工家庭,從小看著爸爸接受不公平的對待,不僅每天辛苦挖礦,還經常遭工頭惡霸毒打,家裡的錢永遠不夠用,每個人的肚子從來沒飽足過。
父親受傷後,我代父出馬,戴上略嫌寬大的頭盔,穿上悶熱的工作服,進入溫度高達攝氏四、五十度的礦坑。
礦坑中濃濃的炭層伸手不見五指,手一擦汗,灰塵都飛進眼睛裡,痛得睜不開眼。
道布滿地下水,一旦流進膠鞋裡,一雙腳就得整天泡在濕臭的地下汙水中工作,彷彿人間地獄。
我才知道,父親這麼多年來,原來是在這種環境裡工作,真的很辛苦。
在礦坑裡,人命如草芥,壓死一個人,不會有太多人替你哀悼。我清楚知道,如果我不好好讀書,眼前只剩一條路,就是死路一條。
怎麼死?就是死在礦坑裡。
可是如果我死了,弟妹怎麼辦?爸媽怎麼辦?我是老大,我不能死在礦坑裡。
當我身歷其境去挖煤礦的時候,我才知道這裡就像人間地獄,在裡面工作的時候不像人,出來的時候才像是個人。
住在礦區的人為什麼沒辦法跳脫這個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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