工作至少提供一個虛幻的泡沫,讓我們寄託完美的理想,讓我們把內心無邊無際的焦慮,集中在少數幾項規模有限而且不難達成的目標上。
因為工作,我們才不至於陷入更糟的困境裡。
肅穆、宏偉的會計大教堂
背對著倫敦塔,眺望泰晤士河對岸,你也許會注意到河流南岸出現了一排新建的辦公大樓。
這幾棟辦公大樓是全球最大會計公司的歐洲總部,但大樓外觀唯一能夠讓人看出這個身分的地方,就只有其中一棟大樓頂端的公司標誌。
儘管如此低調,這幾棟建築物卻可讓路人清楚看見內部的活動。
辦公大樓裡的員工顯然只注意到大面玻璃窗帶來的景觀,卻沒有意識到自己也成了別人觀看的對象。
只見他們把脫了鞋的雙腳擱在印表機墨水匣的紙箱上,在窗邊吃著午餐,在人體工學的椅子上來回旋轉,聚在一起討論事情,或者在會議室裡的白板寫上各種縮寫詞語,其他同事則全神貫注地專心觀看。
他們在三層玻璃窗後方從事著各種活動,彷彿一部無聲的電影,唯一的配樂只有海鷗的叫聲,以及河上船隻和東風吹拂的聲響。
一走進大樓,大廳的設計會讓人不自覺地仰頭,望著一層接一層往上揚升的樓板,而不禁對建造及管理這棟龐大建物的人士心生敬意,就像當初大教堂的建造者也同樣以宏偉的拱頂中殿備受尊崇。
不過,與法國夏特爾大教堂不同的是,在這棟辦公大樓裡,我們並不太清楚該崇敬什麼對象。
也許是面對工作的認真態度、對於精確的追求、一定程度的冷酷無情,以及繁複得教人意外的審計過程。
掛在牆上的一面銘牌宣告著:「我們歡迎正直、活躍又有熱情的人。」
若從大廳裡坐在紅色皮沙發上的人數判斷,到這裡赴約顯然通常都得等上一陣子,多少強化了即將接見你的人士乃是個重要人物的印象。
大廳的接待人員深知,自己扮演的角色就像德爾菲神廟的女祭司一樣莊嚴。
她一一向每位訪客簡要介紹大樓裡的環境與設施,然後交給對方一張來賓證,再請對方到沙發稍坐一會兒,語氣中微微帶著一股來到這裡即可獲得拯救的意味。
沙發旁有免費的報紙與瓶裝水可供訪客享用,上面都印著這家公司的名稱。
等待似乎是人類最古老的活動,可以回溯到古羅馬時代的元老在皇帝寢宮外來回踱步、中世紀時期的商人在西班牙哥多華(Cordoba)的大理石宮殿排隊等候元首接見。
在等待的訪客後方,一列電梯不時發出鈴聲,警衛則在旋轉門邊巡邏,暗自盼望著發生衝突事件,以便活絡一下這單調的一天。
一如在候診間裡,你在這裡可能也會忍不住偷覷一眼其他訪客,猜測著他們是因為什麼問題而來到這裡。不過,這些問題可能都不單純。
會計師不負責滿足人生中的浮面需求。
這項職業甚至是商業發展史上頗為晚期的產物,直到數百萬人早已湧入都市,並分別聚集於不同工業領域之後才告出現——在那之前,會計只不過是個人抽點空閒在家中的小房間裡,秉燭記帳的活動而已。
財務專業人員的出現——這種人不會釣魚、不會蓋房子、也不會縫製外套,而是專門為人回答攤銷、標準委任收益以及交易稅等方面的問題——顯然是專業分工自3,000年前的古埃及開始發展以來,臻於高峰的結果,而且至少在這些文明綠洲裡產生了龐大的收益,以及特定的心理副作用。
「會記」這個人種的行為模式
在一般人眼中,會計也許等同於瑣碎的行政作業,但在近距離觀察之下,這棟聚集了眾多數字人才的大樓,卻讓人得以藉機探究辦公室的特殊魅力,尤其是團隊精神、聰明才智與徒勞無功等特質,在辦公室中的奇特融合。
泰晤士河畔這座會計公司總部內的各種活動,其古怪程度絕對不下於人種學者在薩摩亞原始部落裡所發現的行為。
我決定在這棟會計師的玻璃大樓內待一段時間,並走訪一兩名會計人員的家,以便了解他們平常一天的生活。
在7樓的一間會議室裡,10個人齊集一堂,討論著伯明罕一家食品塑膠包裝製造商的審計進度。
其中層級最高的一人是公司合夥人,身穿襯衫坐在會議桌的首席;
層級最低的則是一名新進人員,穿著色彩強烈的條紋西裝,去年夏天才剛從大學畢業。
他們談談笑笑,互相調侃,猶如學校老師和一群高傲卻又恭敬的學生之間的交談。
「刺蝟,有沒有看昨晚的比賽呀?」
合夥人問著右手邊一個一頭豎髮的年輕人。「當然啦,羅賓遜,可是下禮拜我們就會讓你笑不出來了,」那年輕人隨即回嘴。
審計小組的5名低階成員,在上個月每週前往伯明罕,住在塑膠工廠附近的一家汽車旅館,位於市區南側的外圍地區。
白天,他們就在那家公司的財務部門裡工作,翻閱檔案或是在筆電上驗證資料。
晚上,他們經常光顧一家名叫印度之星的孟加拉餐廳,隔著一條雙向公路與「科帝茲堡戰俘營」對望(這是他們為那家汽車旅館所取的暱稱)。
根據出差規定,經理以下人員每頓晚餐可獲得上限20.5英鎊的餐費補助。
這些會計人員不太願意詳述他們的工作,他們認為一般人必然都對他們的工作抱持著嘲諷的態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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